文/刘少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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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长台灯,椭圆形的暗灰灯罩俯冲下来,散射出柔和的光线,照在病榻上的小书桌上,桌上的小纸盒子,明显经过裁剪,正好可放进草稿纸,还能起到固定草稿纸的作用。这样的设计,特意方便左边偏瘫、93岁的钟叔河编辑文章。每天,他仅靠一只能动的右手争分夺秒,夜以继日地工作。用钟老的话说,“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修长的右手指握着涂改液,他全神贯注一丝不苟,透过一副黑色的老花镜,在草稿纸上涂抹。修改完后,他又拿起笔编辑文章,求简求真,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近在咫尺的摄影,沉浸其中,犹如老僧参禅,认真的模样,就是一副纯美的人生风景画。
文字里的认真
毛泽东说过,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。对此,钟老身体力行。在病榻的书桌上,摆放着他初中时写的文章集《蛛窗述闻》,红色封面,书长而薄,由海豚出版社出版。打开书,里面是文言文写就的随笔,震惊于当时只是初中生的钟老毛笔字犹如印刷体一般,竖排的字工整大气,没有一丝丝的改动。在我印象中,字犹如印刷体一般,没有改动痕迹,只有翻译家傅雷。
钟老说,这书是他85岁时,海豚出版社为其祝寿影印出版。因为写在他姐姐的练习本上,他的文章是从练习本最后一页开始写的,纸张看上去比较粗、灰白,可见解放前的印刷质量。薄薄的《蛛窗述闻》在网络上炒到了近400元一本。钟老抚摸着书,眼神里是无尽的缅怀。这不仅是他青少年的记忆,更有对姐姐的怀念。他介绍,“姐姐从小读书成绩很好,而我从小就很顽劣。读初中时,父亲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,便要姐姐留级带我读初中。当时,为方便照顾,我还睡在女生宿舍一段时间,因同学们的嘲笑,我就再也不去睡了。初中毕业时,他姐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长沙市一中,后又考上了浙江大学。”
见我惊讶他的字,钟老说,他对喜欢的事情,向来非常认真,也很静心,比较享受认真的状态。“我的字,写得不好,但我写得很认真,一笔一划,一丝不苟。”钟老解释说。他非常清晰地告诉护工阿姨谢姐,要她从书房书柜上第几层具体哪个位置,取出他的中学时代写的日记。两大本泛黄的日记本,是线装本,里面的毛笔字整齐有序,规矩有方。这应该超出了认真的范畴,达到哲学境地。我以为,钟老在出版和学术界的丰碑,认真是最好的助力之一。
钟老说,这些年来,编辑出版的书,求真求简的文章,他都是非常认真地对待,一字一句,一点一符,都认认真真。听此,在冰天雪地的北京,穿着黑色棉衣裤的钟老埋头抄录《走向世界》丛书里不同作者走向世界文章的图画闯进脑海。
当日,钟老正在编辑人民文学出版社准备为其出版的《钟叔河散文选》。散文选的目录,都是他按照时间顺序编排的,目录上的字,都是他在偏瘫的情况下,用右手写出。心血之作,字字都是艺术品,因为里面蕴含着钟老的认真!“散文集最后的一篇文章,是病重以来写得最长一篇的文章,有所感触,便写了下来。”钟老说。
病榻上的冲锋
每天吃流食维持营养,每天近三个小时的康复治疗,每天忍受不断流下的口水,每天只能右边侧卧睡觉……持续三年多偏瘫,受困于病榻,新冠病毒和流感病毒又不时威胁着重病缠身钟老的生命。
如此绝境中,钟老每天工作到凌晨,编辑和修订了以前的文章,经人民文学出版社、岳麓书社、黄山书社、花城出版社等出版了五本书和一套300多万字的《钟叔河集》,在《随笔》《书屋》等杂志发表了多篇文章,接受了《新周刊》《冰点周刊》等杂志报刊的专访……颇感生之脆弱,钟老用冲锋的姿态,倔强的本色,拼尽全部的气力,将自己所知所感所悟,写成文章,编成书籍,播洒世间,给那些走向世界的人摇旗呐喊,输入勇气和启蒙智慧;为那些迷惘的人净化思想,善化心灵,传播美好。
在2022年度刀锋图书奖发布盛典上,新周刊把“年度致敬”给了钟书河先生。他是上世纪最杰出的出版家之一,无愧于最锋利的文学刀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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